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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 | 翠千】拝啓英雄(Web再录)

  ►庆祝ズ!!开服的Web再录

  ►为2018年刊物,与官方现行设定有出入还请见谅

  ►模特儿翠x俳优千秋

  ►全文含番外约一万九千字


  ►可以当作《もう一度、恋をした》的后续,也可以单篇阅读


  序章、没有英雄的世界


  今日是难得的休息日,没有往常令人焦头烂额的行程,离下份工作也有十分宽裕的时间能做好准备,身为一位时间总是被工作所填满的模特儿,理应要把握机会好好休息才是。


  但高峯翠却完全没有半点放鬆的馀裕,怀揣着忐忑不安的情绪出了住处,脸色凝重的他随手拦下一辆显示着空车状态的计程车。


  「麻烦往市立医院。」上车后反射性拉高了复盖半张脸蛋的口罩,纠结的眉头就算上了车也没能获得舒展,始终维持着抑鬱的弧度。


  虽然平日不算时常展颜欢笑的人,但今日围绕在身边的氛围却意外晦涩了几分。


  蓝色的眼远眺窗外的景色,视线笔直地朝青天不断延伸,外头的天气非常好,甚至可以说是好过头了,无暇的天蓝包复了整片天空,用万里晴空一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如此心旷神怡的风景在他眼裡却看不出任何一丝美丽,荡漾在眼底的并非平静的涟漪,而是代表起伏的阵阵波纹。


  「……」无声的叹息从嘴角熘走,悄悄融入空气之中,不着痕迹。


  外头的风景美得好不真实──如同他所要面对的现实。


  闭上眼睛,翠的思绪在回忆中凝结,陷落在听闻意外的刹那动弹不得,他好想逃开,想要告诉自己那些都不是真的,但当事人都没有选择逃跑了,他又怎麽能够没出息地选择退缩呢?


  短暂的车程没能给他太多自寻烦恼的时间,很快地计程车抵达了市立医院的门口,付清车资后向司机道了谢,便压低鸭舌帽的帽沿踏出了车外。


  向着病房的每一步都十分沉重,彷彿有无形的脚镣禁锢着双脚,恣意夺取他向前迈步的勇气。


  举步维艰,他头一次领悟这个词语代表的含义。


  「打扰了……。」小心翼翼地扭开门把,动作轻柔地推开病房的门扉,深怕任何细碎的声响会惊扰到躺在病床上休息的那个人。


  褐色的髮丝静静垂落在纯白的枕头上,略带苍白的脸蛋上平时流露着光彩的眼眸紧闭着,不管是模样还是气色,眼前的守泽千秋都与他记忆裡的大相迳庭。


  「千秋さん。」伸手握紧垂落于床边的手掌,指尖轻轻摩娑着掌心,却感受不到往日那般炽热的温度。


  守泽千秋受伤了。


  十天前在片场进行特摄番组中的汽车追逐战时,其中一台车子在中途失了控,直接朝演员的方向冲了过去,措手不及的意外令在场人员都慌了阵脚,没人能及时做出应变。


  那台汽车本应撞上前方共演的童星,但最后孩子却只受了点擦伤,本身并无大碍──因为在攸关人命的一瞬间千秋冲了上去。


  如同剧本早已命定的结局,英雄为了救人捨身献命。


  而所谓的英雄就算大难不死,也免不了在身上留下伤痕,虽然没出太大的意外,千秋的十字韧带却在事故中造成了撕裂伤,包含復健在内最快也需要两个月的復原时间。


  暂时,得被迫从演艺圈息影了。


  「高峯。」指尖勾住了翠的手指,千秋的嘴角浮现了勉强的笑容,「抱歉哪,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没事的,我刚来而已……千秋さん要是累的话就继续睡吧,我会在旁边陪着的。」


  从带来的提袋中取出了苹果,翠执起水果刀的手流畅地将红色的果皮削成不断的绸缎,几刀划下,浑圆的果实便成了好入口的形状,「吃点苹果吧。」


  接过切片的苹果千秋不发一语地咬着,清脆的咀嚼声迴盪在过于安静的病房。


  「千秋さん……你要看电视吗?」怕人在病房待久了会因无聊而感到厌烦,顺手拿起了遥控器,翠在千秋点头同意后便压下了按钮。


  跃上萤幕的并非预期中的新闻或是综艺节目,此刻闯入视野中的画面是──


  「邪恶的宇宙入侵者啊,吃下我这招吧!燃烧──流星KICK!」红黑色调的紧身战斗服,包复头部的面罩上有着流星形状的金色图样,虽然看不见隐藏在下方的面容,但翠知道画面中饰演红色英雄的演员是谁……


  是守泽千秋。


  那是千秋首次作为主演的特摄番组,以抵抗来自宇宙的入侵者为故事主轴,登场英雄的名号皆与星球相关,是三年前连续推出两季的系列作品。


  精彩的声光特效掠过眼底,一反平时的热烈解说或是腼腆乾笑的表现,身为该作品主演的千秋却不为所动,如同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般,静得没有半点相符的反应。


  病房的氛围在几秒间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如同走了调的乐曲。


  「我……我觉得还是别看电视好了。」


  翠关上电视,觉得自己彷彿误触了禁区的防线,而有什麽东西将要一触即发。


  「呐,高峯,你可以推我去顶楼吗?」将吃到一半的苹果搁置在一旁,千秋指着窗户外头,原本淡漠的表情变得温和许多,「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坐不住,一直待在病房可把我闷坏了!外面天气这麽好,突然好想出去透透气啊☆」


  「说得也是呢,一直待在这裡确实对身体不太好。」


  ※


  无边无际的天空呈现乾淨的水色,是沁入心脾的蓝,光是望着好像就能暂时忘却烦忧,还心中一个宁静的片刻。久违呼吸到外头的空气,千秋缓缓闭上双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光。


  「高峯。」那声音很轻,几乎快要融入顶楼的风声之中。


  舒爽的天气与美丽的风景,一句突兀的发言却破坏了这样和谐的氛围。


  「如果我说,我不当英雄了──你会怎麽想呢?」


  琥珀色的眼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複杂神采。


  「千秋……さん?」


  那是他最不想听到、也是最害怕听见的,犹如谢幕的台词。


  他从未想像过,那个一直引领着他前进的英雄……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章一、流星的殒落


  千秋回想起事发当时,场面确实相当溷乱。


  为了配合导演追求更好的运镜画面,他与共演童星的站位临时做了更动,而本来彼此的镜头是两个独立拍摄的画面,饰演主角队友的他负责牵制敌人拖延时间,与驾驶汽车的敌人是两个分开剪辑的镜头。


  童星饰演的角色是他的弟弟,在前段剧情作为被成功解救的人质,本应按照哥哥的指示躲在安全的地方,但导演在中途表示想要表达手足之情便请编剧更动了剧本,年幼的弟弟在哥哥遇险的那一刻冲出来成功吸引了敌人的注意。


  当轮到摄影汽车追逐战的部分时,无人能预料的事故便在不经意的瞬间发生了。


  当脑袋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双脚却抢先一步迈出了步伐,他在汽车撞上人之前奋力将孩子朝旁边推开,而所能运用的秒数在救人时已经用尽……他没有足够的时间能够自救。


  剧烈的冲击使思考能力变得支离破碎,撞击发生后的前几秒他还保有自主意识,五感能感受到身体被汽车用力地撞飞摔落在地,接着疼痛像是病毒瞬间蔓延至全身。


  他疼得连惨叫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之后不管是救护车的声音,还是旁人的呼喊在他脑袋都只剩下一个模煳的概念,带着朦胧的意识被救护人员抬上了担架,脑震盪使胃部不断涌现反胃的不适感,强烈的晕眩将他吞没,最后在中途昏了过去。


  或许是这条路走得太过顺遂,所以从未认真考虑过有朝一日必须面临的转型问题,他能在演艺圈活动到现在都亏了许多贵人的相助,毕竟能在毕业就能顺利找到工作的人并不多。


  虽然不是一开始就有跨足特摄作品的机会,但他也是靠了多年的努力才争取到今日活跃的成果。出演特摄作品本身伴随着容易受伤的风险,只是运气好的他在这之前没受过太严重的伤害。


  医生告知为了他的演员生涯着想,最好考虑是否要作为特摄演员而活动,腿部旧伤尚未痊癒再加上这次的十字韧带撕裂,继续出演过于激烈的特摄作品恐怕不是明智的选择。


  急流勇退之下,经纪公司决定向媒体发表「演员守泽千秋因负伤暂时引退」的消息。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演特摄一辈子。


  但他所期望的落幕不该是如此仓促,如同战败的逃跑行为。


  现在出演的战队系列再过半个月就能顺利杀青,无法回归剧组的他,编剧多半会因应突发状况改写剧情,而他所饰演的英雄将永久缺席在已定的剧本之上。


  两个月的復原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住院期间他不时担忧着自己的未来究竟会如何,每当望向苍白的天花板时,胸口那份盘据已久的不安便悄然扩散,逐渐侵蚀整颗心脏。


  若以这种形式结束从小憧憬至今的梦想,那对他的打击会有多大……?


  「好久不见哪,千秋。」走入病房的是抱着花束的天祥院英智,一贯地优雅笑意游走在唇边,与高中时期的印象相差不远,不必开口就能显露其贵族气息,「听说你住院不少天了。」


  白色的包装中间插有数朵金黄色的向日葵,一旁有纯白的龙胆、雏菊及玫瑰作为陪衬,外头以镶有金边的红色缎带固定,是带给人活力印象的花束。


  「鲜花能点缀枯燥的病房也能调适心情,是美丽又实惠的东西。」将花束放置在病床旁的矮柜,英智继续接话,「向日葵和你很相衬。」


  「天祥院,谢谢你。」没有料到这位同窗会特地来探望自己,千秋试图弄懂对方前来拜访的理由,因为他知道英智绝对不是为了打声招呼才来到医院的。


  「不会,以前在梦之咲的时候你也来看过我几次,就当作是回礼吧。」


  「天祥院,这好像不是需要回礼的东西……」


  这段日子不少过去在梦之咲的同侪与后辈抽空来到医院探望他,大家都由衷希望他能早日康復重新活跃于萤幕之前,只是对于最为关键的、是否要继续作为特摄演员活动这点,大家都很有默契遵守着保留话题的不成文规定,没人敢轻易碰触他最在乎的这一块。


  然而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呐,千秋,你不做英雄也是可以的唷。」


  蓝宝石般的眼如同占卜师看透一切的水晶球,犀利的视线直接穿透他想要隐瞒心事的双眼……在这狭窄的病房裡他无处可逃。


  「天祥院,你这句话还真像特摄节目的定番台词啊!敌人的大头目要劝诱主角加入反派阵营之类的台词……☆」


  「千秋你还是这麽有趣啊。」勾起抹浅笑,英智不禁想起高中同班时的趣事,其中当然少不了千秋的份,「英雄总是当着别人的面装傻呢。」


  面对隐藏于其中的双关,千秋选择以暧昧的微笑作为答复,他总是这样明明被他人看破一切,却还是傻笑着装作不知情。


  「你要装作听不懂也无所谓喔,毕竟决定权在你手上,而非由我掌握。」


  ※


  「千秋さん你可别愈做愈起劲,復健可不是比赛跑快不得的……」


  几天后翠抽空来陪同千秋进行復健,復健套餐一天要做三回,其中抬腿的动作一回得重複十几次,实在担心某人会在途中燃起运动魂,翠便提出要陪同的要求。


  「虽然我也很想赶快活动筋骨,但復健时我会很安安分分的!等等高峯你那是什麽表情……难、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还不是某人每次都不听人话,要不我何必把自己搞得像是监视犯人的警察……唉。」


  叹了口气,翠深感千秋精力旺盛到简直不像是受了伤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很希望千秋省下这些力气,好好地养精蓄锐。


  「十五秒到了喔,千秋さん你先休息会吧……虽然还剩一半但是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就好。」


  「原来已经做到一半了啊!总觉得只是刚开始而已,果然运动中很容易让人产生时间上的错觉呢☆」


  以臂膀当作支撑重心翠借力使力将人从床上扶起,动作小心而谨慎,深怕一有差错会弄疼对方的伤处,「这个角度可以吗?」


  「没问题,谢谢你。」千秋打量着眼前的翠,说实在过去还真没有多少机会能近距离观察自家后辈,总说看习惯身边的人就会察觉不出对方的变化,他想自己或许也是没能发现的那个人。


  从梦之咲毕业后他的身高便没再拉高过,意毕竟也到了停止生长的年纪,所以他不怎麽在意,但得知翠高三时的身高足足高了他有五公分这麽多,他不禁后悔起当初为什麽没能想办法努力再拉拔几公分。


  翠看着他的时候低头的角度又倾斜了不少,而那双曾经支撑起他身躯的臂膀也结实了许多,很多变化都是不知不觉的。


  当他正大光明的走神时,翠的双手已揽上他的腰,将整张脸埋在他的颈侧,沙哑的声音像是压抑着情绪,「很辛苦……对吧?」


  这一声不轻也不重,却给予内心防线致命的一击。


  在这个人面前想要装做自己很好,脸上挂有微笑,因为他深植于高峯翠脑海中就是如此形象,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他是元气、热情且可靠的守泽前辈,再难的关卡都会勇敢跨越──因为英雄没有退缩的理由。


  但是或许他……动摇了。


  「……不辛苦的,只要能重新回去这些并不辛苦。」


  略为捲曲的髮梢蹭着他的脸颊,清新的香气随之沁入鼻腔,带着青草香味的洗髮精,是他半个月前亲手挑的味道。


  熟悉的髮香平復了不安的情绪。


  「就当作是额外得到的休假吧!经纪人总说我太拚命了,嚷嚷着要是操劳过度倒下了该如何是好,真是个爱操心的人哪,哈哈哈哈☆」


  他告诉自己,没问题的,不想翠替他担心。


  光是在工作与休息之间反復来往医院已耗费太多心力,加上翠本身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不希望翠去负担更多因他而生的压力。


  他不能成为干扰翠专心工作的因素。


  「不要说得好像是因祸得福啊……真是的。」语毕,翠伸出手指用力弹了一下千秋的额头。


  「呜,高峯你也太用力了吧!」


  「嗯?我倒是觉得很轻啊,或许是千秋さん太敏感了?」


  「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坏心眼了,一定是有人带坏了高峯对吧!该不会是濑名吧!话说回来你们现在是同一间事务所……」


  他的额头马上受到第二次攻击。


  「我、我说错了什麽吗!总觉得今天的高峯特别凶啊。」


  「你这个人真是──你难道没有自觉吗。」揉了下快要产生皱纹的眉间,翠忍住想要叹气的冲动,耐着性子接受自家恋人是大木头的事实,「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人的名字啊!千秋さん这个大笨蛋……。」


  「高峯,你这是在吃醋吗?」


  「喜欢上你这块木头的我一定也是个笨蛋……唉。」


  ※


  完成今日的復健额度后,翠推着轮椅将千秋送回了病房,或许是因为劳动而产生疲惫的关係,躺在床上翻了几页文学小说便打起盹来。


  「果然是让人无法省心的一个人……。」


  替对方拉起棉被时,他望着那张没有太大变化的脸蛋,时间彷彿在这个人身上定了格,如同他们经历的青春没有逝去,而现在的他们是那个时候的进行式,将过去延续到了未来。


  纤长的指尖轻轻地抚平眼角的皱褶,时间洗鍊了稚嫩却保留纯真与善良,现在的守泽千秋依然是一名为了他人奉献心力的英雄。


  「为什麽不愿意告诉我呢……你的难受、烦恼与辛苦。」不经意地,一滴带有热度的水珠落在手背上,滚烫得彷彿要蒸发底下流动的血液,「千秋さん,不,守泽前辈……你果然没变啊。」


  千秋并没有改变,改变的人或许只有他而已。


  他变得贪婪了,想要独佔这个人的全部。


  「前辈总是狡猾地将我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因为你不希望我捲入那些危险之中。」


  他没有力量能替英雄挡下所有伤害他的东西,但他愿意作为当英雄变回人类的瞬间,唯一能依靠的避风港。


  「但是啊,打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把我捲入你的人生中了啊。」



  章二、现实与理想的狭缝


  经过医生的评估他顺利出了院,只要避免激烈运动、持续每日復健的功课,韧带受伤的状况便会逐日减缓。出院时负责照料他的护士还特地写了一张卡片送给他,说是从流星队时期就是自己的粉丝,受伤一事虽然遗憾,但期待能赶快看见他的復出。


  经纪公司方面因为担心旗下艺人的身体状况,强制塞了一个月的假期要他自行安排,还嘱咐经纪人就算閒得发慌也不要替他安排工作。


  「能够休息是好事吧?千秋さん就安安分分待在家裡休息吧。」


  「但一个月未免也太长了,我实在坐不住啊!」


  「那请千秋さん培养出能好好待住的耐心吧。」


  「高峯──唔。」


  本想继续埋怨,某种橘红色的蔬菜直接堵上了他唠叨的嘴,不可避免的生味在嘴巴中扩散,他被迫叼着整根胡萝蔔一脸有话却无法开口,实在委屈得很。


  「胡萝蔔富含胡萝蔔素、维生素及部分矿物质,是对身体很好的蔬菜喔,不过因为含有特殊风味有一定比例的人无法接受,例如……铁虎くん。」


  发现自己果然无法养成与对方相同的生食习惯,千秋嚼了几口生萝蔔便开口,「提到南云……他们现在过得好吗?」因为住院的缘故彷彿与世界有了脱节,关于同窗与后辈们的近况他并不是非常清楚。


  「比起担心别人,千秋さん倒是担心一下自己吧……大家很好喔用不着你特地操心。」


  将夹着新鲜生菜的火腿三明治推到了千秋面前,翠的指节轻轻地敲了下玻璃杯的杯壁,「早餐我准备好了,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千秋さん做一些家事……但绝对不可以勉强自己,膝盖不舒服的话请好好休息。」


  拨开褐色的刘海,翠在上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我出门了。」


  「嗯,路上小心!」


  翠出门后他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同时以手机搜寻着当初片场发生意外时的相关新闻,所有网路与平面媒体皆把这场事故称作「意外」,客观而言摄影用的汽车暴冲确实属于事故的一环,但对于当事人而言是否真的为意外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不是第一次与该剧组共事,上至导演下至工作人员大家都抱持着兢兢业业的态度在工作,向来谨慎的他们不可能发生这种可以事前防范的严重疏失。


  他可以担保,他所信赖的剧组不会因为过失而伤人。


  「如果真的是意外就好了……」


  演艺圈向来不是如此纯良的地方,而他知晓存在的风险并选择投身而入。


  那辆汽车被动过手脚,在查明真相前导演希望你能保密不要张扬……经纪人来医院探望他时,出口的第一句话并非关心他的伤势,而是让他认清在名为意外的背后更加骇人的事实。


  「对不起哪……高峯。」埋首于臂膀裡,只要闭上双眼就会浮现后辈的笑容,作为前辈、作为恋人,他有千万个不让对方知道此事的理由。


  他说不出口。


  就算是欺骗也好自私也罢,他不希望翠碰触到演艺圈不光彩的事物,他愿意独自揽下所有艰难,只为留下一条纯白的道路让后辈安心地走着。


  守泽千秋从来都不是个称职的英雄,因为英雄不能夹带任何私情,必须平等地拯救每一条性命──这是英雄注定无法改变的宿命。


  所以没能成为真正意义上英雄的他,不过是戴着面具的伪善者罢了。


  他是个……失格的英雄。


  ※


  復健再辛苦他都咬着牙挺过了,然而心中始终有一个没能跨越的槛,千秋知道那是他的固执与倔强。现实与理想往往背道而驰,他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


  「明明都宣布暂时引退了竟然还有设置专区,总觉得对店家有些不好意思啊……」


  指尖抚过印有写真的封面,千秋想起这是曾以梦之咲学院出生的艺人做为为特辑,一连出了好几期介绍的流行杂誌,那次他和奏汰作为流星队的代表登上了封面人物。


  新生代演员守泽千秋,从学生时代开始不变的元气印象,太阳般灿烂的笑容成功掳获许多粉丝的心!如同英雄般火热的男人──目前正在特摄节目中全力活跃!


  「英雄、吗。」看着当时的人物简介,彷彿有根刺扎入他的心脏,力道不轻也不重,却令胸口隐隐作疼,「确实那个时候的我……。」


  当上特摄演员是儿时的憧憬,在实践成为偶像的途中转变为了前进的目标,但当理想实现的那一刻到来,他发现梦想终究只能成为梦想而已。


  所谓的演艺圈,是无法做梦的。


  「啊,这不是守泽吗。」为了确定是否有看错人鬼龙红郎特地摘下头顶的鸭舌帽,见的确是本人后眉毛不自觉地上挑,「我说你啊,不是应该待在家裡休息吗?怎麽跑来街上晃了啊。」


  「好久不见!上次和鬼龙见面是在南云和仙石的节目上呢,好怀念呀……☆」


  「啊啊,铁说那集的迴响很好呢。」


  提起出道后仍然挂念在心的后辈,红郎的表情变得温柔许多,但注意到千秋刻意岔开话题后马上皱起眉头,「喂,我在问你话呢守泽,怎麽撇开话题了啊。」


  「哈哈哈哈,这招果然对鬼龙不管用啊!」


  「这不是废话吗,你以为我认识你多久了?」


  久违在街上遇上学生时代的好友,看在多年情分上,拗不过对方邀约的千秋便答应来到居酒屋叙旧。


  开场寒暄不外乎是各自在演艺圈的近况,红郎说出道时意外与敬人签在相同的事务所,经上头授意便以双人组合的名义进行了活动,本来想等飒马毕业后把人接过来组成当时的原班人马,可惜身为神崎家的继承人终究得面对家业继承的问题,飒马没能顺利走上演艺圈这条路。


  「不过双人组合毕竟不长寿,最后我和旦那还是各自单飞了。」


  「缘分这种东西果然很难强求呢。」


  「是啊。」


  朝空荡荡的酒杯注入透明的清酒,俗话有酒水便能好谈心,红郎便带有目的性将杯子推到了千秋面前,问道,「守泽,你之后有什麽打算?」


  「啊,这个吗……目前还没想到那裡。」千秋笑着避开了话题,说现阶段没有考虑那麽多,能走一步算一步。


  「这样啊,我以为你会考虑转型的事情呢。」脚伤对讲求动作呈现度的特摄演员而言是相当不利的隐疾,同样演过动作戏的红郎深知受伤的难处才会劝千秋多做打算,「如果你打算转型的话,相信大家都会帮忙的,当年受过你帮助的人可多着呢。」


  以从梦之咲时代累积而来的人脉,要转型虽然不算简单,但也绝非艰难之事,加上打响千秋名气的关键并非擅长特技,而是娴熟而细腻的演技。就算不急着考虑转型,也差不多到了该思考如何拓宽领域的年纪了。


  「我这边有个认识的导演最近在找能给人活泼印象的演员,有需要的话记得和我说一声啊。」


  「鬼龙你还是老样子是个老好人呢!」


  「你要是觉得我人好就别把我倒的酒晾在一边啊。」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千秋的表态明显令红郎不好意思再多做追问,这场饭局的话题主导权几乎落在红郎的手裡,一向话多的千秋意外安静得很,往常这种场合必定会大肆谈论自家后辈的表现,像个烦人的直升机父母。


  但今天不光是后辈的事情,他连自己都没有多谈。


  为了避免尴尬红郎只好一直替千秋的酒杯添酒,当回过神时才发现大事不妙──守泽千秋不胜酒力可是相当出名的。


  「唉呀……我好像搞砸了。」搔搔头红郎不禁苦笑,开始反省起他根本不该把酒量不好的人约来居酒屋谈心。这下不但把人灌醉了,也没能好好听对方倾吐烦恼,身为挚友这样还真是不够意思。


  「话说回来,我好像没有那傢伙的电话啊。」


  正当红郎苦恼起联络问题时,挂有英雄吊饰的手机正好在在桌面上震动着,来电显示是千秋在流星队特别关照过的后辈,同时也是檯面下的同居人兼恋爱对象。


  「千秋さん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到底跑去哪裡了──」


  面对电话另一端噼头而来的质问,红郎连忙开口解释,「抱歉哪高峯,守泽他不小心喝醉了。」


  「咦?请、请问是……鬼龙前辈吗?」


  「啊啊,没错,需要我帮守泽叫计程车吗?」望了眼身边醉得一蹋煳涂的千秋,红郎完全不认为躺在沙发上说梦话的人有独自回家还不会路倒的能力。


  「没、没关係的!我会去接前辈,能请鬼龙前辈先照顾前辈吗?给鬼龙前辈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你别太在意,让守泽喝多了是我的不好。」


  所幸酒醉的千秋不属于会发酒疯的类型,除了嘴裡喃喃有词外没太扰人的行为,几十分钟后,只见戴了口罩的翠气急败坏的走下计程车,不费吹灰之力将千秋整个人扛起,脸不红气不喘地。


  「你没问题吗?守泽不算特别纤细的那种,但好歹是成年男性啊。」


  「不要紧的,虽然我是做模特儿的但力气很大喔……以前家裡的粗活做习惯了就……」


  「这样啊,那守泽就麻烦你了。」


  临走前,翠不忘向昔日学校的前辈点头致谢,而正当他要关上车门时,红郎却抢先一步叫住他的名字,「高峯。」


  顿了一下,红郎犹豫着是否该告诉对千秋而言最为亲近的这个人,因为他能理解千秋现在的处境,有些话正是因为关係亲密才更不容易开口。


  但他不希望千秋有所遗憾。


  「守泽他啊,好像有点消沉呢。」


  就当作被英雄传染了多管閒事的毛病吧。



  章三、事与愿违


  微弱的灯光下依稀能看见双颊尚未散去的红晕,夹杂着鼻息的鼾声敲打出规律的节奏,翠看了很是无奈。千秋醉了通常有两种反应,比较常见的那种是情绪特别高涨,一旦抓到人就会话说个没完,另一种反应与前者相反非常安静,但通常不会有机会见着。


  因为那是千秋情绪低落的一种表徵。


  「要睡死好歹等回家再睡吧……真是的,千秋さん以为自己多轻啊……」嘴巴上虽埋怨着对方在中途不省人事,但双手仍细心地替对方打理好睡衣,连将人送上床的动作都过分轻巧温柔。


  「晚安,千秋さん。」


  手指即将关上小夜灯的电源时,千秋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轻也不重的力道使他打消离开房间的念头。


  「……别走。」


  含煳的梦呓中他唯独听清了这两个字,因为那嗓音蒙上一层哭腔,使他胸口莫名地发疼。


  「我不会走的……。」伏在床沿紧握那隻向外求援的手,翠在千秋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把你丢下,我也不会离开的。」


  他不知道这些话是否能穿过彼此的隔阂,直达梦境深处拯救眼前伤痕累累的英雄。


  「就像当时不管我怎麽把你推开,你仍然不厌其烦地追上来那样。」


  正因为现实中的他无能为力,才会期许在梦境裡头能筑起一座不破的堡垒,让伤痕累累的英雄有个能够回头的归宿。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千秋さん。」


  这个夜晚他们相隔咫尺,两颗心却拥有天涯般的距离。


  明明如此靠近,却始终无法触及到彼此真正的心意。


  ※


  迷你的战队公仔随着繫在顶部的链子而旋转,一身高彩度的战斗服搭上红白相间的面罩,红色──无疑是属于主人公拥有的色彩。


  那是千秋首次作为主角出演特摄节目的相关周边之一,因为当时很受孩童们的喜爱,作为粉丝的孩子们书包上几乎挂有出场英雄的吊饰,其中人气最高的正是千秋饰演的主角,代表红色被赋予正义名号的英雄。


  「在看什麽呢?高峯盯着这个玩具看好久了啊。」一位有点交情的小模在休息时向他搭了话,双眼直直盯着手上的公仔看,似乎很讶异他竟然会对这种小东西感兴趣。


  「嗯……算是护身符吧,一个认识很久的朋友送的。」


  「这样啊,看来你那位朋友很喜欢特摄呢。」


  「是啊,我那名朋友热爱着特摄……是个离不开特摄的人。」


  还记得千秋杀青的那一日,他因为临时的工作忙到半夜才回家,一进家门便被冲出来的千秋抱了个满怀,大声嚷嚷着有惊喜要给他,接着拎起了小小的公仔,闪烁的眼神好似拿到圣诞礼物的孩子。


  「高峯!你把这个带在身边吧……☆」


  「欸……我可以拒绝吗……身为模特儿把这玩意挂在身上估计我的粉丝会大崩溃喔。」


  「唔,那你把它当作是我,作为护身符收在包包裡总可以了吧!」


  「千秋さん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不拿着吗……。」


  这个人承诺过会永远作为专属于他的英雄,当遇到危险时只要大声呼喊守泽千秋的名字,不管身在宇宙的尽头抑或地球的另一端,都会全速赶到他的身边,说使命必达是英雄的职责。


  然而当英雄遇难时,他却无法及时赶到履行守望英雄的责任。



  时间在公仔的外观留下了清晰可见的刻痕,若是千秋看到了必定会说伤痕是英雄荣誉的勋章,就算磨损了外貌内在依旧,论本质并无任何改变。


  但千秋的脚伤呢?那是足以影响特摄演员生涯的创伤啊。


  「高峯,你那公仔的脚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啊……有点像是要鬆脱的感觉?」


  听闻翠连忙端起公仔小心检视着,发现腿部与下半身的部分确实有不太吻合的迹象,指尖一碰触左腿的零件彻底脱落本体,恰巧落在他的掌心之中。


  「……」


  「你、你别太紧张啊,这毕竟不是断掉,用小工具与黏着剂之类的应该很快就能修好。」


  「嗯。」


  损毁的物品经过修復也有完好如初的一日。


  但就算修好也不会是最初的模样了。


  ※


  光影在虚实之间交错,模煳了五感对于外界的感知,隔着萤幕彷彿能感受到对手的拳头扎实地打在身上,而作为正义一方的他以肉身抵挡每次的攻击,在时机成熟时喊出决胜台词,接着──变身。


  从流星队的队长到特摄节目的角色,他一直努力将英雄的印象烙印于脑海之中。因为知晓无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英雄,所以他选择戴上面具,演绎出英雄人格的守泽千秋。


  演艺圈并不是依靠热情就能存活的地方,有时候工作机会考验的不是一名艺人的实力,而是背后经由他人计算过的「机缘」。


  参与试镜的人总是难以计数,大家都使出浑身解数争取饰演角色的机会,然而能留到最后的终将是少数,出演名单上的姓名究竟是真正具有实力还是无法轻易撼动的内定,演员无从而知。


  这条路他走得战战兢兢,靠着人际手腕与容易讨人喜欢的特质掌控了处世圆滑的技巧,但即使他八面玲珑,与任何人都保持良好的距离,终究还是可能无意间得罪了他人。


  那便是……此次发生片场意外的主因。


  「不能逃避啊……得赶快振作起来才行。」


  双手抱膝,他的身子蜷缩于沙发上,如同一隻在大海迷失航向的小舟,怀揣着恐惧与不安,看不见能指引方向的灯塔。彷彿回到了充满无力的少年时代,变回了尚未成为英雄的、十六岁的守泽千秋。


  闭上双眼,他的面前站着被迫披上红色队服,向现实妥协一度选择放弃梦想,甚至看到红色会反胃想吐,从里到外皆与英雄二字无缘的那个孩子。


  小小的火焰在胸前不断摇曳,如同稍不留意就会消逝的风中残烛,十六岁的他将火光掌握于手心,小心呵护等待火焰能茁壮的日子到来。


  或许他心裡一直住着往昔的自己,每当消沉或是被压力逼得喘不过气时,那份懦弱便会从缝隙探出头来,试探着濒临崩溃的决心。


  这些年学会了坚强,脆弱的意志经过磨练后变得坚强许多,但在本质上他依然是当年时常哭躲起来哭泣,一直想忘掉的那个自己。


  「千秋……さん?」


  撞进那双错愕的蓝眼裡他才发现,原来裡头映照着一个如此狼狈不堪的身影。指尖轻碰逐渐发热的眼角,滚烫的泪水无声落下,在脸颊蜿蜒出透明的痕迹。


  或许这是老天爷恶劣的玩笑,三番两次让他在最不想示弱的人面前……流下无法掩饰的眼泪。


  「是伤口復发了吗?会痛的话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


  千秋试图以佯装的笑容蒙溷过关,但在翠的面前所有伪装都是拙劣的演技,或许在过去不会选择戳破英雄保护自我的面具,但这一次,他不会再像体育馆的那夜只是「看着」而已。


  「千秋さん,那不是意外……对吧。」


  即便背后的披风早已破烂不堪,仍咬紧牙关以单薄的肩膀背负起所有重担,他所知晓的守泽千秋就是一个如此故作坚强的人。


  他的温柔是把锋利的短刃,狠狠穿透英雄心脏最脆弱的地方,或许残忍无比,但他不愿看见千秋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我早就猜到了喔……当千秋さん什麽都没提,只是露出笑容要我安心的时候。」


  翠看着自己逐渐成为压垮千秋的最后一根稻草,深陷痛苦而无法自拔,他好痛恨没有替人解忧的能力,在最需要的时候无法分担千秋心中的黑暗。


  他多麽希望,自己有倾听千秋心声的资格。


  「没有勇气面对的话,选择逃跑也不会有人会责怪你的啊……你为什麽总是对自己如此残酷?」


  面对翠尖锐的质问,千秋倏然站起身子,脸色一沉开口道,「──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被撞死。」


  意外是因谁而起他再清楚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该让任何人成为这场车祸的替死鬼,就算那一日能重新来过,攸关人命的瞬间他依旧会冲出去把人推开。


  「抱歉哪……我真的做不到。」摇着头,千秋心中满是愧疚。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自胸口燃起,彻底摧毁理智最后的防线,伸手抓住千秋的肩膀翠激动地大喊,「你为什麽要道歉啊──!」颤抖的指尖深深陷入肩头。


  「高、高峯……」千秋不明白这来得突然的情绪,千言万语在他的脑海中翻搅,但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情绪如同脱的缰野马在心中剧烈涌动,深刻的悲伤交织着愤怒吞噬了思考能力,几乎濒临疯狂,翠无法温柔地选择措辞,只能将带了刺的言语全数倾吐而出。


  「你并不是无所不能的英雄,会受伤,也会感到疼痛。」


  「你为什麽不能再自私一点,多替自己着想?」


  油然而生的罪恶感压得千秋快要喘不过气,「高峯……」


  他很没用,明明亲口说过翠的笑容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为何他还是让这双漂亮的蓝眼落下泪来了呢?


  如果世界上有会伤人的温柔,必定是指他这种利用他人情感的浑蛋吧。


  「因为我在乎你,所以不想让你担心。」


  善意的谎言虽美,却是痛彻心扉的致命武器。


  「如果、你真的在乎我的话……」努力组织因哽咽变得支离破碎的词彙,翠抹去了遗留在脸蛋的泪痕,好希望这一瞬间能从世界上消失,不必被迫嚐尽人间的酸甜苦辣。


  「为什麽不愿意喊我的名字……?」


  伴随逐渐微弱的啜泣声,一个存在多年的心结不讲理的浮上了水面。



  章四、雨过天青


  滴、答,滴答。


  不在预期之内的雨滴坠落而下,恰巧打在他的帽簷之上,抬起头千秋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忽然不记得气象预报曾说过晴朗无云的天气是什麽模样。


  面对翠终于爆发的情绪,他做出的选择既不是安抚,也不是冷静下来釐清彼此之间发酵已久的问题,而是卑鄙的逃跑了──他真是个没用的英雄。


  没有全然的把握能得到谅解,怀揣着堆满胸口的愧疚来到了街上。逃避或许能暂时让他从焦虑中解脱,但问题本身并不会因此而解决,终究还是得回到家裡弥补因他而产生的裂痕。


  不得不承认离开家门的那一刻确实鬆了口气,因为他向来不善于处理人过于纤细的情感,但当意识到自己丢下翠不管的瞬间,他后悔了。


  「要是有带把伞出门就好了……哈哈,我也真是的,谁会在那种时候记得带伞出门啊。」


  任由大雨打湿身上的衣物,千秋自嘲地苦笑着,雨水穿透布料渗入进衣内,液体的冰冷带走了温存,也带走最后一丝将道歉说出口的勇气。


  他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那份自以为是的温柔伤害了最亲爱的人。


  忽然,伞型的影子落在脚下,一把雨伞替他挡下过大的雨势,有那麽一瞬间……他好希望撑伞的那个人是翠。


  然而现实往往与期待背道而驰。


  「守亲……你是在淋雨吗?」打着伞的羽风薰一脸不可置信,本来想着会挑这种天气淋雨的人一定脑袋不太正常,谁知那人竟是昔日同窗好友,这可彻底把他吓坏了。


  「是羽风啊,好久不见了。」


  「现在是说好久不见的时候吗!?我说守亲啊,你不是应该在家休养吗?」


  不管是继续交谈还是放任人淋雨都不是明智之举,虽然不太有把男性友人带回家作客的习惯,薰还是决定为了好友打破一次惯例。再说都见到人淋成了落汤鸡,要视而不见未免也太不近人情。


  所幸薰的住处离附近并不远,不一会的时间就回到了家中,至于两个大男人挤同一把雨伞被路人侧目这件事情,他决定等处理好眼前的状况后再向事主抱怨。


  「守亲,你该不会高中毕业后就没再长高了吧?」看着自己的上衣穿在对方身上略显宽鬆,薰提问,「不过你没走模特儿这行,或许也没太大的影响?」


  替千秋冲着热饮,薰随口又提了话也不能这麽说毕竟濑名亲当年身高也不算太高。


  「所以,你怎麽会没事在街上淋雨?」记得千秋怕苦喝不了咖啡,薰还特地冲了热可可,「和你家那位后辈有关?就是那个……代表绿色的那个孩子。」想破头发现自己压根不记得人家的名字,薰决定以颜色作为代称。


  「我和高峯吵架了。」完全不拖泥带水讲出了问题核心,热可可的白烟燻得他双眼湿润,「我的期望和高峯的期望不一样……或许是我不好,对他隐瞒了太多事情。」


  「这样啊,听起来似乎是守亲的老毛病又犯了呢。」对两人吵架的原因多少有了底,薰轻描淡写地带过沉重的话题,「感情这种东西呢,讲求关係对等是很重要的。」


  「那孩子不可能永远是你的后辈啊,守亲。」


  他毕竟只是旁观者,所以不会说怎麽做才是最好,人类拥複杂而纤细的情感机能,场合与对象的不同答案都会不一样。说到底解铃还须繫铃人,唯有当事人想通了,问题才能得到真正的解决。


  「羽风,谢谢你。」看着热可可上的阵阵涟漪,千秋的心情总算平静许多。


  「有的时候,会特别想念高中的时候啊。」与演艺圈的险恶相比,梦之咲的风风雨雨显得微不足道,一旦离开作为后盾的母校,现实与挑战便会接踵而来,「但是……正因为必须前进,才不能停在那个时候啊。」


  薰相信千秋必须面对的问题,不光只是情感而已。


  「当时我说过吧,要是连守亲都无法实现梦想的话,像我这种人又有什麽资格呢……所以不要放弃啊,那是很寂寞的事情呢。」


  ※


  「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请……」当系统化的语音再次传入耳朵时,千秋才正式放弃打电话找人的念头,仔细想想,正在气头上的翠不愿意接电话也是很正常的。


  在薰的家借宿一晚后,整理好心情的千秋决定回家好好和翠道歉。


  但转念间的犹豫使双脚不自觉来到了梦之咲附近,当他停下脚步时,正好来到了学生时代经常活动的公园。


  「红色的火焰是正义的证明──」


  空旷的公园裡一句熟悉的台词吸引了他的注意,向公园正中央望去,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围绕着一名穿着流星队队服的少年。


  红色,是背负着队长职责的颜色。


  即便眼前的观众寥寥无几,演出的地点也并非正式的舞台,少年挥拳与踢腿的动作仍然十分到位,一人分饰英雄与敌人两角场面好不热闹。


  「……」紧握拳头,怀念的往事如潮水涌入脑海。他从这位素昧平生的后辈身上找到了过去的影子,尚未成为英雄的他在这裡上演过无数次一人的英雄秀。


  一度消灭殆尽的火焰彷彿从灰烬中復燃,闪烁着明亮的火光。


  「千秋さん果然在这裡没错……。」强而有力的双手从背后环住了他。


  「高峯我──」当他正准备转身,翠却在他面前比了禁声的手势,示意他暂时别说话,「我知道千秋さん不想给人看见不符合英雄形象的一面,所以接下来的话……全当作是我的自言自语就好。」


  「演艺圈不是简单的地方,善良的你必定有许多痛苦的时候……所以当没有勇气的时候就逃跑吧,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不管最后变成什麽模样都没有关係,就算一点也不帅气,就算浑身充满泥泞──在我心中你依然是带领我前进的英雄。」


  乘载流星而来的英雄替一无所有的世界点起光亮,给予他闪烁着光辉如同奇蹟的每一天。若不是与千秋相遇,他到死都只是八百屋家的儿子,没有任何作为平庸地度过一生。


  「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已经是属于我的英雄了。」


  飘着樱花的季节裡,一个抱着篮球的少年拦住了他,使出浑身解数想要他点头加入篮球部。或许是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命运注定守泽千秋这个人将纠缠他一辈子。


  而时间证明了就算花费一生,高峯翠也永远还不清这个人给予的恩情。


  「对不起……我没能好好体谅千秋さん的心情。」


  强忍即将溃堤的泪水,千秋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哭,却还是败给了脆弱的泪腺,「……高峯,我也有话要说。」


  「我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但我已经无法再做出相同的动作了。」


  「但我也不想因此放弃梦想……要从现实与理想中做出抉择使我很痛苦,逐渐搞不清楚我想成为的英雄究竟是什麽样的存在。」


  翠没有插话,只是伸手为他拭去眼角滑落的泪水,静静地作为一名倾听者。


  「对于未来我感到很不安,但又不想让这些烦恼成为高峯的负担,所以我说了谎……说我很好,不需要担心。」


  「我是个差劲的人啊,利用着高峯对我的温柔……竟是在心裡擅自替你做决定,认为你没有必要承担因我而起的压力,认为你不需要知道意外的真相……。」


  鑽牛角尖的毛病蒙蔽了双眼,使他看不到翠所做的一切付出,最亲近的人替他考虑了这麽多,小心翼翼地不去伤害他过于脆弱的自尊,他却不懂得好好珍惜。


  人总是到了失去的那一刻才会理解曾经拥有的珍贵。


  「该道歉的人是我啊高峯,不──翠。」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喊了翠的名字。


  他是个狡猾的人,明明翠都顺着他的意思将称呼改口为「千秋さん」,他喊出口的却依然还是与学生时代无异的「高峯」。


  或许是他那无谓的自尊心在作祟,不管是没能直呼其名,还是不愿告诉翠自己在高中的过往……都是源自于心中还想作为「守泽前辈」的念头。


  「千秋さん终于愿意喊我的名字了。」


  即便距离如此靠近,却始终无法触及到千秋的真心,他曾经对千秋的态度很气馁,认为自己如此毫无保留却换不了一个对等的称呼。


  但就在今日,千秋为了他改变了。


  「从今以后只喊你的名字。」


  这一次他在如同琥珀好看的这双眼睛中,真正看见了自己存在的倒影。


  或许千言万语也无法形容此刻彭湃的情绪,这份激动如同多年前返礼祭星光洒落的舞台上,他不小心撞进千秋眼眸裡的感触。


  一瞬间,即为永恆。


  「我爱你。」


  「我也爱你,千秋さん。」


  年轻的他们共度过最灿烂的岁月,将青春留在了时间也带不走的地方,但随着年岁增长,告别青涩与不成熟的恋爱,感情裡开始有了人生的层次,有欢笑,也有泪水;有执着,也有迷惘。


  而那份包裹着现实的喜欢──名为爱情。



  终章、敬启,我亲爱的英雄


  纤长的手指将些许倾斜的领结扶正,小心翼翼地将细节调整到最好,今天是特别的日子,翠希望千秋的衣装从上到下都是完美的,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这是他身为模特儿一点小小的坚持。


  「你在想什麽?」抚平领口产生的皱褶,见恋人心不在焉翠难免有些困惑,据他所知这场典礼对千秋意义非凡,因为这是离开特摄作品后千秋第一次以电影奖项的名义被提名。


  电影界一年一度角逐荣誉的奖项,除了作品奖与演技奖外,也涵盖了技术部门的相关奖项,可谓业界一大盛事。即便没能获奖,还是能替入围者製造不少讨论热度。


  「我只是在想,现在的我是不是够格说服当年的自己了。」


  他毅然而然放弃了童年嚮往过的美梦,选择离开待了不少年的舒适圈,转身投入影视界以全方位演员作为新的目标。英雄是他的理想没错,所以他想尝试挑战更多的可能性。


  就算以后无法以特摄演员自居,也希望能继续演绎「英雄的守泽千秋」,实现梦想的形式有很多种,选择了转弯的他不代表捨弃了作为路标的初衷。


  「我相信你一定有那个资格。」翠坚信深藏于那双眼眸深处,如同流星炽热而坚定的耀眼光芒。


  轻巧地吻上千秋的唇瓣,翠笑得腼腆,蓝色的眼柔情似水。


  临走前,他不忘给予英雄把握勇气的咒语,「祝你好运──我的英雄(HERO)。」


  ※


  「不愧是电影界的重要典礼是也,人多到在下好紧张哇……」面对会场蔚为壮观的人数,向来怕生的仙石忍顿时有了想挖洞缩起来的冲动。


  「忍くん又不是被提名的,用不着那麽紧张啦。」拍拍搭档的背,南云铁虎不忘给忍打了剂定心针,「而且这次现场有很多以前梦之咲的前后辈们,其实也不全然都是陌生人喔。」


  「忍くん这样也无妨啦,谁叫该紧张的人神经特别大条……让忍くん替他担心一下也好。」想起出门前千秋的模样,翠完全不觉得这个人的脑袋裡存在紧张的概念。


  「翠一定是『寂寞』了,因为千秋不能坐在这裡……♪」深海奏汰笑咪咪地,完全看透了翠严厉态度后隐藏的情绪。


  「话说回来,最近守泽殿下演出的类型十分广泛是也,像是之前上演的动作片,在下完全没猜到守泽殿下会是间谍是也……」


  「没错没错,我当时也没猜到呢!谁叫守泽前辈长着一张很正义的脸。」


  不久前于电影院上映的动作片,知名演员守泽千秋首次出演反派角色,冷酷又迷人的形象令不少粉丝眼睛一亮,其精湛的演技甚至成为上映当週的热门讨论话题。


  「那个千秋さん真的很坏……。」翠实在忘不了当时从电影院走出来时,千秋竟然开心的吃着爆米花,还一脸困惑地问他怎麽看上去打击很大的样子。


  「不过千秋还是当『英雄』最帅气呢~」


  三名后辈同时望向他们的前辈,不约而同点头说了声:是啊。


  或许提到千秋的英雄形象,在每个人脑海中浮现的画面皆不尽相同,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守泽千秋确实是名杰出的英雄。


  「就算离开了他所憧憬的舞台,千秋さん也依然是名英雄。」


  而作为守望者的他希望能永远待在最近的地方,看着属于他的英雄站在耀眼的舞台上,做为太阳持续发光发热。


  「接下来的奖项是最佳男主角奖,在优秀演员特别活跃的今年究竟会奖落谁家呢──」


  闭上双眼,翠屏神凝气等待揭晓答案的瞬间。


  舞台的灯光全数聚集在颁奖人的身上,从信封抽出印有得奖人的卡片,清了清嗓子颁奖人重新开口。 


  他不是负责审核的评审,无法为奖项做出任何定夺。


  「The winner goes to──」


  但他相信,他的英雄一定会微笑到最后。


  番外、キセキ


  晃荡的海浪轻轻拍打他的脚踝,不着痕迹地染上带有咸味的湿意,日暮时分,晚霞为海面披上波光粼粼的薄纱,随着不断掀起的浪花,映射出一片耀眼的金黄。


  正值落日馀晖的时刻,打上身子的海水带了些许夏末特有的凉意,虽冷却不像冬日那般冰冷刺骨。


  海风与浪花声交织在他的耳边演奏出令人怀念的旋律,清脆的声响鑽入他的脑海勾勒出回忆的轮廓,许多模煳的片段在一瞬间变得鲜明而清晰,「这裡还是没变呢。」


  他的母校以依山傍海的特色闻名,海边距离学院并不算太过遥远,许多学生与当地居民很常在夏季造访沙滩,不管是日出还是夕阳都是值得一看的风景。


  「是啊,不过我觉得海边很难有什麽改变啦……」不打算把双脚弄湿的高峯翠踩在沙滩上,看着那矮了他半颗头的背影吐槽着,「但这裡仍然是值得纪念的地方。」


  他们在这裡共度过四季的递嬗。


  「你还记得海贼祭的事吗?那时候朔间从海面上飘过来时可把我吓了一大跳呢!」


  「当然还记得啊……谁叫当时千秋さん二话不说直接跳进海裡。」比起在学校只面缘过几次的朔间前辈像是浮尸漂在水面上,毫不犹豫跳入水中救人的守泽前辈可能比较令他惊吓。


  但也正是因为有海贼祭作为契机,他开始意识到守泽千秋确实从里到外都是作为一名英雄而存在着。


  「不只海贼祭,还有帮忙海之家的事。」细数彼此经历过的种种回忆,蓝色的眼底漾出了几分温柔,「曾经四处都找不到深海前辈时,最后发现深海前辈竟然泡在海裡噗卡噗卡。」


  某个假日的午后,流星队约好了在租借的隔音练习室裡准备演唱会的曲目,却怎麽也找不着昨日逗留在海生部没有回家的深海奏汰,多亏仙石忍的机灵,在学校周遭进行地毯式搜索时发现了泡水泡了足足有老半天的奏汰。


  「结果我们都被奏汰拖下水了!哈哈哈哈☆」


  身为队长当然得负责把人从水裡拉起,结果没想到奏汰因为脚麻的关係滑了一跤,不小的力道直接将措手不及的千秋拽入水中,连带把在旁边关心情况的三位后辈一同拖下水。


  「那次真的很夸张呢……还好后来水池再也没有故障过。」


  海平线的尽头吞噬了西沉的夕阳,划清了苍穹与海洋的界线,原先染上霞红的海水逐渐转变为暧昧不明的色彩,沐浴在斑斓的光线中,翠忽然发现这彷彿带有火光的颜色令他无比熟悉。


  「怎麽了吗?」眨了眨眼眸,千秋看着他一脸困惑。


  那双眼犹如剔透的琥珀,却拥有星斗般的流光,当情感在两颗眼珠子裡头涌动时酷似熊熊燃烧的火焰,带有热度却不会伤人,如同冬日照耀大地的暖阳。


  夕阳与守泽千秋眼珠的颜色很相似。


  而从相遇的那刻起他就被这双眼夺走了所有目光。


  「千秋さん以前不是问过我为什麽要进入演艺圈吗?」踩入水中浪花淹没了他的双脚,留下了无形的水痕。


  高峯翠是个胆小又懦弱的人,如果是过去遇上困境就逃避的他,大可选择身后安稳的退路,终其一生作为八百屋的儿子活着,但是──


  「因为我想要和你站在同样的高度,与你领略相同的风景。」


  守泽千秋是拥有致命引力的太阳,而他是绕着恆星旋转的行星,儘管他们相隔光年的距离,他仍然追着那耀眼的背影不断前进,只要前方的光芒不灭,奔跑在这条路上便无所畏惧。


  他不惜花费数年光阴,只为能搆着这个人的影子,在这条崎岖不平的道路上他跌倒过也迷惘过,而现在的他们仅隔一步之遥。


  「只有这样做……我才能抓得住前辈。」


  翠握住那双温暖的手,一瞬间──夜幕降临了。


  「嗯,我知道喔。」此刻映入眼帘的彷彿不是升上夜空的星子,而是返礼祭舞台上绚烂夺目的光线,纵使岁月终将带走记忆的温度,他始终不会忘记那一夜与他对视的眼眸是多麽地炽热。


  温柔的蓝眼彷彿乘载整片宇宙的光辉,而裡头只映照出他的身影。


  「我知道你会追上来,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他自以为是的温柔造成彼此两年之久的擦身而过,但在贵重的返礼祭当日,缘分再次繫起了彼此的姻缘,他久违的来到了翠的家中,因意外使几封深藏多年的情书重见天日。


  斑驳的字迹与泛黄的信纸诉说着再也无法回头的青春,以及属于年少的青涩与执着。


  「那个时候我向自己发誓,绝对不会再错过第二次。」


  曾经只想永远做为前辈守候对方成长的他,头一次有了想要把宝物珍藏于掌心的念头──原来他不想只是做为「守泽前辈」。


  他想要在最近的地方看见翠的笑容,看着翠努力奋斗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而陪伴在身边的自己能够成为高峯翠人生的一部份,留下存在的痕迹。


  「千秋さん以为自己还有逃走的机会吗?」无声无息地翠朝千秋的掌心塞了某样物品,体积不大也不小,带有无机物特有的冰冷,形状是镂空的圆圈,「这是那个时候的回礼。」


  八年前他从千秋手中得到了住处的钥匙,时隔多年该是他回礼的时候了。


  「这是……」


  「是戒指喔。」将刻有流星图样的银色戒指套上千秋的无名指,见尺寸十分合宜翠不禁露出笑容,「大小刚刚好呢。」


  「原、原来你是为了这种事情才──」最近翠老是摸着千秋的手不放,千秋虽困惑但也不好意思开口问究竟想要做什麽,想说可能是翠的新癖好便任由对方上下其手。


  本以为翠意图不轨,没想到竟是为了套量戒指的尺寸。


  「千秋さん是笨蛋吗……我怎麽可能直接问你戒围是多少啊……」


  「唔,说的也是。」


  抬起手,洒落的月光使戒指映照出柔和的光辉,如同他最初在翠身上发现的,属于绿色流星慈爱的光芒。


  「千秋さん。」翠轻轻地唤了他的名字将他揽入了怀中,化整为零的距离使他听见了隔着胸膛传递而来不断鼓动的心跳,「……你愿意把一辈子交给我吗?」




  十七岁的那一年,他在飘着樱花的校门遇见了十五岁的他。


  二十岁的那一年,他找回了两年前曾经错过已经十八岁的他。


  二十八岁的那一年,他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刻推开了二十六岁的他。


  而三十岁的这一年,他将一辈子的时间承诺给了二十八岁的他。




  千秋的眼角噙着幸福的泪水,双手牢牢圈住翠的身躯──再也不会放开。


  他从不信神,也不相信命运。


  但世上若真的有奇蹟存在,必定是他交付誓言的这个瞬间。


  「怎麽可能不愿意呢……翠。」


  辽阔的夜空下,他们举办了一场既无形式也无真正效力的婚礼,以银色的对戒作为约定终生的信物,而月亮与几亿星斗是无语的见证人。


  儘管是仅限一夜再也无法重新来过的奇蹟,他们也不会后悔。


  因为他们相信,今后将会携手共度更多的奇蹟。


  那奇蹟──名为未来(キセ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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